藺雨落的頭腦不好用了。

她過了很久才徹底理清是怎麽回事, 顧峻川竟然用那麽長時間那麽大精力去做一個騙局。他希望通過這種方式讓她看清她對他的情感。哪怕她有一丁點嫉妒，他就覺得他贏了。

他太幼稚了。

藺雨落不喜歡這樣的玩笑。

她在顧峻川懷裏掙紮，最終演變成撕咬。隔衣咬他心口, 銳痛蔓延，顧峻川長吸一口氣，但手仍舊緊緊抱她。

就這樣僵持很久, 終於力氣耗盡，藺雨落松開嘴，顧峻川松開手。捏著藺雨落下巴逼迫她擡頭看他，視線在幽暗中交織, 催生出一種暧昧，絲絲縷縷, 揮之不去。

“你這人…”藺雨落想說你這人太沒勁了, 你對一個女人用這樣的手段, 在這樣的環境下用那樣高壓的口吻對她的心不斷施壓。一邊訴說自己的委屈一邊制造別人的委屈。

“我這人很可怕是嗎？”顧峻川問她：“你現在又怕我又恨我。所以你連真話都不敢說。”

“你想聽真話嗎？”藺雨落問他，她還被他抱著, 他呼吸的時候她甚至能感受他肌膚的紋理。

“我要聽真話。”

“哪怕真話很傷人？”

“說。”

藺雨落深呼吸一口氣, 對他說：“毫無感覺是騙人的, 但沒到愛的程度。好不容易有點感覺, 讓你剛剛嚇沒了。”她的視線跟他纏鬥，那點混不吝的勁頭又回來了。兩團燒著的火撞到一起，有把一切燒成灰燼的勁頭。

“有點感覺？又沒了？”

“對。”

顧峻川突然低下頭去咬住她脖頸, 痛感傳來，藺雨落疼得屏住呼吸。她覺得自己今天怕是要撂這了，顧峻川這個畜生瘋了。但顧峻川卻放開她, 皺著眉說：“還你一口。”

“拿我當變態呢？”顧峻川故意咬牙切齒：“我看你還跑哪去？”拇指擦了擦嘴唇, 又捏捏她臉, 坐回露營椅：“過來，喝水。”

“外面下大雨，跑出去澆死你。再碰上山體滑坡，你人就沒了。小舟獨活於世…”一句又一句，終於讓藺雨落乖乖坐回來。但她還是移了椅子，離他遠一點。

顧峻川看她小心翼翼，把他當豺狼虎豹躲避不及，竟然笑了：“你躲那去有個屁用，我一只手就能弄死你。在這個鬼地方，外面連人都沒有，你喊破喉嚨都沒人能聽見。”

藺雨落臉色慘白，她還沒回過神來，甚至覺得像一場夢一樣。她當然知道顧峻川不會把她怎麽樣，但這顧峻川也太嚇人了。

她甚至在顧峻川的臉上看到了一絲得意，他得意在他的不懈努力下，她的心終於松動了。藺雨落覺得自己還是道行淺了，她萬萬沒想到顧峻川把他的頭腦也用在她身上了。

“看什麽看？不服是嗎？”顧峻川抓住她偷看的目光，把泡面推給她：“快點吃，吃完了待會兒有力氣掙紮。”

藺雨落當作沒聽見他的挑釁，抱著泡面吃。

他們今晚是要耗在這裏了，顧峻川吃完泡面起身去到門口，迎著雨再次觀察了一下周圍的環境。他自己倒是無所謂，帶著藺雨落總歸是要小心。等她吃過飯就撐傘帶她回車上，他把車又向裏開，熄了火，後窗留出小縫隙，兩個人在那等著。

周圍一片黑暗，只有無邊無際的雨聲。

黑暗之中顧峻川的手探過去攥住藺雨落冰涼的手，不許她掙紮：“我又不是變態，牽你手就等於得到你。話我可以說透，但事情不能往操蛋了辦。你自己不願意我肯定不會把你怎麽樣。”

藺雨落沒有講話。

顧峻川溫熱的手包裹她的，拇指指腹在她手背摩挲。見藺雨落的手久久不熱，就探身去後座找衣服，給她蓋的時候還要抱怨一句：“你的手跟你的心一樣，捂不熱。”

“困了。”藺雨落說。

“睡覺。”

顧峻川幫她調椅背，他罩過來的同時也帶著一陣熱浪。藺雨落下意識抓住他衣擺，不小心捏住他腰側的皮肉。

顧峻川輕她手：“摸哪呢？”

按鈕一按，她身體隨座椅向後，顧峻川坐回駕駛座，回藺雨舟消息：“你姐沒事，前後方道路應該都有問題，我們不太敢走。現在在車裏。天沒黑透的時候我觀察過，山體加固很好，這個觀景臺距離山體也有一定距離。問題不大，別擔心。”

“我姐會害怕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顧峻川說完這句，突然後悔剛剛的沖動。明知藺雨落恐懼這樣的天氣，他還要在她心口再來那麽一下。顧峻川好像終於明白藺雨落為什麽愛寧風而不是他了。

他太操蛋了。

“藺雨落，對不起。”

“什麽？”

顧峻川側過身體將頭靠在椅背上，車廂裏太黑了，他只能依稀看到她的輪廓。所以伸出手去放到她頭頂，輕輕觸她的發：“對不起剛剛嚇到你了。”

藺雨落又覺得委屈。

不知為什麽顧峻川總會把她弄哭。

她明明是一個不愛哭的人，卻在顧峻川面前一再流淚。她明明什麽都不怕，心腸堅硬，覺得自己能跟這個世界僵持到底。但她連顧峻川都鬥不過，被他耍得團團轉。

顧峻川撫摸她頭發像撫摸三一的額頭，藺雨落覺得不那麽害怕了，閉眼睡去。期間她聽到顧峻川開車門，下意識覺得他要拋下她，就扯住他衣擺。

顧峻川小聲安撫她：“我去開尿。”

藺雨落松開手，人慢慢轉醒，看著眼前無休無止的雨夜，心中期待顧峻川快點回來。

他回來了，她好像有了護身符，又靠在那睡去。

快天亮的時候雨停了。

但天色還是陰沈。

有工程車開了進來，他們從反方向過來檢修了道路，已經檢測到了這裏。看到顧峻川的大皮卡就停了下來，問他們一些情況，比如是否有車經過，半夜是否聽到落石的聲音等等。顧峻川一一回答，工程車開走。半個小時後給顧峻川打電話，讓他反向繞道，那條路被堵住了，要用一天時間通開。

顧峻川掛斷電話就嚇唬藺雨落：“沒想到有一天會落我手裏吧？跟我獨處一夜，還要再獨處一天。”

“小人得志。”藺雨落小聲念一句。

兩個人經歷尿急、饑餓、雷鳴閃電等種種窘迫，終於在天黑前回到了春野。其餘人看到他們的模樣，均圍上來查看。又忍不住感嘆自然之神奇，一場雨就讓兩個人變狼狽，以及說不清的暧昧感覺。

“顧峻川沒把你怎麽樣吧？他應該不會那麽畜生。”高沛文小聲問藺雨落，而後者聽到這個問題猛然想起他們在觀景屋裏的對峙。明明什麽都沒幹，但又好像什麽都發生了。

回到人群裏的感受自在了很多，蘇景秋在那喊：“顧總，你女朋友打電話說聯系不到你…”他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，依舊兢兢業業配合演戲。藺雨落看他一眼，再看顧峻川一眼。後者則後背挺直說道：“別演了。”

關鍵時刻把蘇景秋賣了。

其餘人都楞了，尤其是藺雨舟，竟然被動成為了顧峻川的幫兇。他不可置信地看著顧峻川：“川哥你…”

顧峻川則對他抱歉地笑笑，拍了拍他肩膀。

“真孫子。”高沛文指責顧峻川和蘇景秋：“你們倆現在知道為什麽你們倆會孤獨終老了嗎？因為你們倆真孫子。竟然哄騙我們一群人。”

“太幼稚了。”李斯琳忍不住評價：“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三十歲男人做的事。”

顧峻川對這些嘲笑坦然接受，看了藺雨落以後回到房間。他即便有心想再單獨跟藺雨落待一會兒，卻也心知不能再操之過急。他得懂見好就收，不然藺雨落就被嚇跑了。他安心以朋友自居，但也篤定藺雨落跑不了了。

這麽久以來，他第一次放下心來。

但第二天睜眼，他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。因為藺雨落這個狠人，依稀要做一個決定。

顧峻川醒的時候藺雨落跟村長和支書的聊天已經進行了一半。起因是那天春野開幕，村長和村支書看到陣仗，這幾日又看到春野進出的人均非池中之物，誤以為藺雨落在北京發了大財。村裏空下來的民宅，幹部們就想著也要搞一個招商引資，牽頭租出去，搞一個小小的度假村。租給誰呢？當然是租給發了財的藺雨落。

藺雨落被長輩們說得臉紅，一個勁兒解釋自己只是一個普通打工人，著實沒有那麽多錢。要說租旁邊那五個空屋，合同至少十年，租金要給出五十萬。加上裝修，沒有三百萬是下不來的。我沒有這個能力。藺雨落說。

村長點點頭：這樣啊。你說要是不給租金，分紅行不行？我去跟那幾家的孩子談，這事不著急，你想想我們也想想。

藺雨落點頭，答應村長好好想想。這一點頭，八成就是要當真，當真，就要把精力牽扯回綠春，一來二去，她人就回來了。

顧峻川跟在藺雨落身後澆花，其餘人都在院子裏曬太陽。顧峻川站太近，藺雨落不自在，將水管子捏住對準他：“站遠點，不然我澆你啊。”她威脅人的時候表情像三一，奶兇，讓顧峻川很想咬她臉一口。

他點點頭：“行吧。”作勢轉身，趁藺雨落松懈下來一步上前搶走水管對準她，假裝要澆她，口中問她：“服不服？”

藺雨落抱著胸鼠竄，但還嘴硬：“顧峻川你敢！”

顧峻川當然敢，將水呲到她腿上，大笑出聲。其他人忽然都捏了一把汗，高沛文小聲跟李斯琳說：“就這麽追姑娘，哪輩子能追上？”

藺雨落看到濕了的褲腿，突然有了勝負欲，轉身去找來一個小盆接滿水潑向顧峻川。顧峻川盡管躲閃快，卻還是濕了身。

兩個人你來我往，搞起了潑水節，看到對方略顯狼狽的樣子，齊齊笑了。藺雨落招呼高沛文：來幫忙！

顧峻川就拉藺雨舟入夥。

頃刻間變成了混戰。

在夏天綠春的小院子裏，笑聲不歇。

顧峻川短發上的水珠晶瑩剔透，笑容晴朗，陽光下一口白牙晃得藺雨落心慌。她躲避他的眼睛，被他逼退至角落。

水管對著她的臉，她緊張地閉起眼雙手捂著臉，卻有溫熱的唇瓣落在她額頭，不待她反應，顧峻川已經跑遠參與混戰。好像剛剛的親吻沒有發生。

藺雨落原本安靜的心突然喧鬧了一陣，接連陽光、夏天、故鄉的老宅，還有這些鮮活的人。

太喧鬧了，她捂著心口良久，才把那喧鬧壓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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